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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我是你的牛肉面

  新年將近,在最後一次圖書館學習之後,皇甫岑在和林命嘉分別之際從包裡掏出了一本厚書。
  黑色的封面上印著「拓撲學」三個大字,下方扭曲著一條莫比烏斯環。
  林命嘉有一瞬間的驚訝。

  「我看你經常看這本書,你應該很喜歡吧。」

  皇甫岑舉著書朝他笑。上個學期,她替同學有償抄寫作業,抄完了一盒筆芯,換來了這本書。雖然書很貴,但是她一點都不心疼。

  她摩挲著書籍封面,神情自豪:「這可是我第一次買這麼富有深度的東西呢!導購員說這本書是專業書籍,不適合非專業人士閱讀。」

  「林命嘉,她誇你專業呢!」

  她言語中毫不掩飾的驕傲讓林命嘉失了神。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,覺得其中有一個繁星滿布的宇宙,他正在毫無抵抗地往裡淪陷。

  他咳嗽了一聲,連忙移開了視線。

  皇甫岑將書籍送到他面前,聲音柔軟:「新年快樂,林命嘉。」

  他將視線移到書籍上,看著熟悉的封面,他能明顯感受到一向鎮定自若的心有點亂。
  肯定是這冬風,擾亂了他的心境。

  「謝謝,」林命嘉接下她的書,一陣猶豫,「可是...我沒有準備禮物。」
  皇甫岑聽聞此話噗嗤笑了出來。她一改剛剛嚴肅而自豪的神色,眯起眼睛促狹地問道:「沒關係啊,要不然...」
  
「你親我一口好不好?」

  林命嘉臉黑了。

  他將書籍收進包裡,低下頭發出的聲音悶悶的:「皇甫岑,你懂不懂"矜持"二字怎麼寫啊?」

  他垂頭不敢去看她,揉了揉耳朵,突然發現最近自己的耳朵總是發著燙。

  
  回到家的林命嘉一頭紮進了書房。他將書架最頂層上的一本書抽了出來。那本書和皇甫岑送他的一模一樣。
  他環視一周,將自己的舊書放到了書架下層,打開書包,將新書放進了最頂層。
  他覺得這樣很好。
  書架的最頂層不會沾染上夏季的潮氣,也不會被親戚朋友家的熊孩子拿到,實在是放書的最好位置。
  
  新年如期而至,街道上掛起了紅燈籠,乾燥寒冷的空氣中彌漫著臘肉的香味。
  舅舅打電話回來,說除夕來接母親和皇甫岑回老家過年。

  皇甫岑望著面色冷淡的母親,本打算拒絕,最終還是被舅舅說服答應了下來。

  她不是不嚮往闔家團圓、和樂融融的新年,而是自從父親車禍以來,除了從小就寵愛妹妹的舅舅,昔日親近的親戚都冷淡了許多。更有一些愛管閑事的親戚,老是不經過母親的同意給她介紹一些同是殘疾的單身老漢。

  所以皇甫岑不願意回老家,不願意讓母親受委屈。
  
  到了該回去的那一天,皇甫岑還是起了個大早,將行李收拾好,跟著舅舅坐上了回老家的車。

  汽車駛出高速公路,在崎嶇的鄉村公路上顛簸。皇甫岑望著灰蒙蒙的天空,迷迷糊糊睡著了。坐在一旁的母親抓著她的手,始終沒有鬆開。

  到了外公家,舅舅把母親從車上抱下來的時候,她的臉色一片蒼白。
  自從車禍後,母親就對乘坐汽車產生了難以抗拒的恐懼。皇甫岑早就在一旁推來了輪椅,待母親一坐好,就遞給了她一瓶蜂蜜水。

  舅媽這時也下了車,輕哼了一聲,望著皇甫岑母女的眼神涼颼颼的。
  皇甫岑回看過去,扯起嘴角一笑,聲音淡淡的:「舅媽也想喝蜂蜜水嗎?我還多準備了幾瓶。」
  女人搖了搖頭,拉著表妹離開了。

  皇甫岑聳了聳肩,朝母親無所謂地笑了笑。
  
  皇甫岑是被爺爺奶奶帶大的,和外公外婆並不親近。她看著外婆笑時眯起的眼睛,總能想起動畫片中狡詐陰險的黑貓。
  一整天,皇甫岑在母親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她,微笑著應付著各式各樣的親戚老鄉,臉都笑僵了。

 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,終於等到了團年飯開席。

  電視裡放著春晚,桌上的飯菜精致繁多。大家圍滿了大圓桌,有說有笑。皇甫岑繃了一天的神經微微鬆了鬆,但不參與親戚們的聊天,只是默默幫著母親夾菜。

  「岑兒啊,」外婆突然衝著她喊了一聲,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,「我聽你舅舅說你廚藝不錯,下午怎麼不去幫你舅媽做年夜飯呢?」

  皇甫岑一愣,沒人跟她說廚房裡缺人手啊。她放下了筷子,正準備解釋。
  「媽,岑兒要照顧我。」一向話少的母親卻在這時說話了。
  舅舅也補充道:「是啊,廚房又不缺人,人多了倒是擁擠。」
  話音剛落,舅媽抬起筷子頭敲了敲他的手背:「婆婆說話呢,你插什麼嘴!」

  本來有說有笑的飯桌突然安靜了下來。

  舅媽尷尬地咳嗽了一聲,視線在一張桌上轉了一圈,最終還是落到了皇甫岑身上:「小岑,今年高幾了啊?」
  「高二。」皇甫岑的聲音悶悶的,她垂下頭,不去看大家。
  「姐姐,我今年初二了!」表妹突然說道。

  皇甫岑瞥了她一眼,笑得有些勉強。

  「對啊,棠姝都初二了,馬上就要會考了,」舅媽接話,「小岑也要學測了...」
  她頓了頓,又說道:「學測完了還繼續讀書嗎?」

  在桌的親戚俱是一愣。

  皇甫岑也是一愣。雖說她成績不太好,但是她從未想過不讀大學。

  「你瞎問什麼!」舅舅皺著眉頭,語氣頗凶。

  「我怎麼瞎問了!」舅媽的語調也提高了,她挑著眉毛,眼睛瞥了瞥母親,「我這還不是為我們家考慮,妹妹每年醫藥費開支這麼大,我們兩個人要養兩家子,能不多考慮考慮嗎?」
  皇甫岑咬著牙沒說話。舅媽說得沒錯,車禍的理賠費早就因母親複健而花光了,現在她和媽媽都靠著舅舅。
  「小岑啊,聽舅媽一聲勸,高考完了舅媽給你介紹工作,賺了錢還能給你媽買些好東西。」

  皇甫岑一動不動地垂著頭,依舊沒說話。

  飯桌上出現了詭異的安靜,只剩下電視機裡春晚主持人的對話。
  就在這時,母親甩下了筷子,推著輪椅離開了飯桌。
  皇甫岑被筷子砸在瓷碗上的聲音嚇了一跳。她抬頭看向離開的母親,立馬跟了上去。
  
  本來應該和樂融融的團年飯,就這麼被攪得索然無味了。

  母親冷著臉回到房間裡,不跟任何人說話,並鎖上了房門。

  皇甫岑無奈,只好換好鞋子走出了大院。
  冬季的天黑得很快,一望無際的黑暗中響起幾聲尖利的狗吠。皇甫岑心中一悸,又折返了回去。
  她將藤椅搬到一排木棉花樹後,用乾枯錯落的樹枝遮擋自己的身影。她躺到藤椅上,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,眼珠一動不動,臉上沒有一絲表情。

  但是,平靜如水的表面下,早就湧起了驚濤駭浪。

  她和母親像寄生蟲一般依附著舅舅家,舅媽說得沒有一絲錯誤,錯得是她和她媽媽。

  她的成績本就不好,自己也不是讀書的料,為什麼還要堅持上大學呢?為什麼不工作養家呢?
  都說皇甫岑是個開朗堅強的人,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麼懦弱。她害怕進入社會,害怕自己瘦弱的肩膀還承擔不了壓在她們家的重力。

  皇甫岑曲起了腿,將整個身子縮在了藤椅裡。

  她望著從窗戶中透出的燈光和霧氣,突然發現家的溫暖離開自己已經好多年了。
  
  一片黑暗中,皇甫岑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,是一條新年祝福短信,林命嘉發來的。

  皇甫岑眯著眼看著「新年快樂」這四個字,視線突然模糊了起來,她冰冷的指尖點擊了撥號鍵。

  林命嘉,我一點都不快樂。

  手機響了四聲才被接通。

  「皇甫岑。」

  她聽見林命嘉在電話那端喊她的名字,聲音清冷而溫柔。她一下子就笑了,眼角滑過一滴淚水。

  「你別說話,你聽我給你講笑話!」她的聲音愉悅,眼睛彎成了月牙,但是其中卻是冷清一片。

  「智利發生了內戰,分裂成了東西兩個國家。

  「從前有一只大魚和一只小魚。有一天,小魚問大魚:大~魚~大~魚~你~平~常~喜~歡~吃~什~麼~呀?大魚說:我~喜~歡~吃~說~話~慢~的~小~魚!然後小魚說:喔,醬紫,糟了!

  「孟婆舀了一勺湯,嚐了一口滿意地笑了...孟婆舀了一勺湯,嚐了一口滿意地笑了...孟婆舀了一勺湯,嚐了一口滿意地笑了...孟婆舀了一勺湯,嚐了一口滿意地笑了...」孟婆舀了一勺湯,嚐了一口滿意地笑了...」

  皇甫岑越說越慢,聲音漸漸帶上了哭腔。

  「皇甫岑,」林命嘉皺著眉頭打斷了她的笑話,語氣突然嚴肅起來,「你是不是喝酒了?」
  「沒有啊,」皇甫岑的思維有些亂,回想起自己好像在吃年夜飯時喝了酒,可是又好像沒有喝,「啊...我也記不清了。」
  林命嘉輕輕歎了一口氣。

  「林命嘉我跟你說,」她的眼睛酸澀不已,口齒有些不清,「大魚帶著小魚,大魚沒有魚鰭遊不動,有一群大鯊魚都圍了過來...」

  
「那些大鯊魚要吃了他們啊...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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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的話:上面那些笑話是我醒來後自己想的,我是覺得很好笑阿XDDD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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